2009-2-9 15:57
米姬
作者︰米姬
作品類型︰短篇愛情小品
《停在文心蘭》
(一)
中學最後的一個暑假剛剛結束,如惡夢般的高考亦被盛夏的艷陽照得像褪了色一樣。
張心蘭跟好友韓薇雙雙考進了同一所大學,而今天正是第一個上課日。
在大學演講廳裡橫著一排排的桌子,每排桌子可供二十人坐。
因為不想被講師認到自己的臉,所以她們選擇坐到最後的一排位子上。
櫈子還沒坐暖,一把溫煦的聲線,驀地從張心蘭的耳邊傳過來。
「妳好,初次見面,我叫任天翔。」
張心蘭迅速地把頭轉過去,身子僵了一僵,圓著雙眼凝望著他,頓了三秒。
「你好,我叫……張心蘭。」她回了他一個輕柔但僵硬的微笑。
「哈囉天翔!我叫韓薇,很高興認識你。」韓薇從張心蘭身旁探頭看著他,甜膩膩的笑著說。
韓薇完全當張心蘭是一個透明人一樣,繼續與他侃侃而談。
張心蘭跟韓薇認識了七年,韓薇的性子爽直豪邁、有一句說一句,做事斷然而說一不二。
而張心蘭則比較深思熟慮,每說一句話、走一步都會比別人慢半個調子。
就是這樣一個快一個慢,剛好互補不足,成了絕世的好友。
直到講師硬擠了兩次的咳嗽聲來說明課堂開始之時,韓薇才坐直身子專心的聽課。
可是在完課前,那位講師交代他們該買些甚麼參考書後,她又猛拉著任天翔大談中學時代的趣事。
晌午,他們到了學校的飯堂裡用餐。
對於任天翔的耐性,張心蘭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韓薇連吃飯的時間也不放過任何跟他攀談的機會,而下午的課,剛巧他們三個也選了同樣的科目,可憐的任天翔連小休的時間也被韓薇佔著。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韓薇才依依不捨地含著淚向任天翔揮手告別。
「哎呀!我忘了跟他要手機號碼!」
當她正想向著任天翔的背影飛奔去時,卻被張心蘭攔住。
「難道,妳就不會給人家,喘息的機會嗎?」張心蘭徐徐道。
「他是我喜歡的類型嘛!個子高高的,頭髮蓬蓬鬆鬆,俊氣的臉卻帶了點憂鬱的神緒……但總覺得他的背影就是有一種哀傷的感覺……」她望著任天翔消失的方向嘆道。
「我認為,妳把人家都嚇怕了。如果妳能改一改,這種個性的話,有多好呢……以妳的臉蛋,一定迷倒不少男生。」張心蘭輕笑了一聲。
「是嗎……?那我收斂一點好了吧。」韓薇嘟著嘴說。
雖然韓薇看見了帥哥便立刻七嘴八舌的習慣始終也沒改掉,但這並不代表她見一個喜歡一個。
張心蘭是唯一一個知道她是一個用情很專的人。
張心蘭初認識的韓薇是一個文靜又內向的小女生。
在中學二年級時,韓薇暗暗地喜歡上了一個男生,可是害羞的個性使她不敢向那男生表白。
直到兩年後,那男生到了別的學校唸書,自此以後,韓薇便再也找不著他了。
韓薇為此而感到很懊悔,經常惱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所以之後她就變得非常愛說話,一看到合眼緣的男生便不能自已,直至人家覺得煩厭,她才放棄,也就是因為這個樣子,才嚇跑了所有男生。
張心蘭暗暗為韓薇的未來而感到憂心。
張心蘭跟韓薇分別後,今天她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向著很久以前所住的舊家方向走。
她踱著熟悉的路,環顧著那裡附近的環境,她心裡想著這裡本應有一間雜貨店、那裡的廟宇還在、曾經常在這裡叫賣欖核的伯伯不見了踪影……
在小學未搬家之前,張心蘭的一家三口就住在某一棟舊式樓房的一樓。
張心蘭心道︰快到了,這個拐角的對面就是了。
正想拐彎的時候,她怔了一下,雙腿緊緊的黏在地上,一個應該不再屬於這裡,而又熟得不能再熟的背影,頓時闖進了她的眼簾。
那人駐足在那棟舊式樓房的對面街道上,正仰望著那棟樓,征征的看得出神,那人也沒能留意到他的身邊剛剛經過了一隻一直吠過不停的狗兒。
張心蘭循著那人的視線往上移,那正好是她舊家的露台。
附近的環境儘管變得陌生,唯獨這棟破舊的樓房依舊佇立在這裡。
屋內柔柔的燈光溢滿了出來,剛好灑落那放在露台的花盆上和晾在衣架的衣服上,這令張心蘭憶起了小時候在露台玩耍的情景。
小時候,她總喜歡趴在露台欄杆上,俯視著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
爸爸放工回家時,她必定會待在那裡跟他揮手,歡迎他回來。
張心蘭的視線落回那人的身上,那人仍然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她平息靜氣的看著那人,生怕重一點的呼吸也會驚擾到那人的沉思。
時間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已然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或是一輩子了?
這不重要。
她只知道,那人,就站在那裡。
2009-2-9 15:58
米姬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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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妳看!我抓到一隻很美的蝴蝶喔!送給妳!」
小男生用兩隻胖嘟嘟的小手指,拈著蝴蝶的翅膀,跺著腳說。
小學五年級的秋季大旅行,老師帶了他們到太平山頂上郊遊。
「哇!不要!我最怕會飛的昆蟲了,把牠拿掉吧。」小女生立即逃開了。
「妳會怕嗎?妳看真一點,牠真的很漂亮喔,就跟你一樣。」小男生笑嘿嘿的說著。
「……」滿臉紅透的小女生,雙手負在背後,身子左搖右擺,低頭猛盯著白色的運動鞋。
「咦!?妳不喜歡嗎?對不起!不要生氣喔!我把牠拿掉好了!」
「不,我喜歡,我喜歡……」小女生趕緊抬起頭說道,但越說聲音越小。
「呼!妳不生我的氣便好了,待我把牠製成標本後,再拿來送給妳?」
「嗯,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小女生天真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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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鬧鈴聲把張心蘭給吵醒,但她仍懶洋洋地繼續躺在床上。
雙眼模糊之間,不經意地往牆上飄過去,視線剛好落在一塊玻璃發了黃的掛框上。
裡面有一只藍點紫斑蝶,深啡色的翅膀滿佈白色小點,前翅翅面有藍色斑紋,翅底邊緣有兩列排列整齊的白點。在陽光照亮下,前翅面會泛起耀眼的紫藍色。
她擦了擦眼睛,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慢手慢腳地起床梳洗,準備上學。
張心蘭所唸的是中英文翻譯系,她選讀這門科目,並非因為她對翻譯有興趣,也不是想以這作為終身職業,而是只因韓薇想成為一個出色文學翻譯家,張心蘭才湊著好玩,跟她一同選修翻譯。
而張心蘭的夢想,是成為一個鋼琴家。雖然她有一個這麼宏偉的夢想,但她並沒有進音樂專門學校,只選了這間剛好音樂系比其他學校較出眾的大學,因為她想與韓薇一起在畢業典禮上,向著晴空拋起她們的畢業帽,還有……
「早喔!」一排耀眼的牙齒向著張心蘭照過來,任天翔咧著齒跟她說。
「早。」張心蘭回他一笑。
「為何在唸這校之前,我都沒有在這附近遇見過妳的?」任天翔歪著頭問。
「是嗎。但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大家沒有相遇過吧。」張心蘭看著遠方說。
差不多每天上學前,張心蘭也會在這個離家不遠的拐角遇見他。
原來她跟他,一直也在那麼近的地方,生活著。
回到演講廳,張心蘭跟任天翔並肩走向屬於他們的位置。
蘇小博一看見任天翔,便猛向他招手,要他坐到自己的身邊來。
其實,在幾天前他們三人才認識蘇小博這號人物。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天生微曲的長髮加上嬌小的身型,給人一種柔弱嬌媚的感覺。
無奈她柔得太過份,卻有點兒造作的感覺。
張心蘭也不加理會,直直走向韓薇右邊的位子坐下,而任天翔則坐在張心蘭旁。
他剛好跟蘇小博隔了一個位子,所以蘇小博順勢地移向他的旁邊,向任天翔嫵媚而笑。
「以蘇小博的樣貌,能足以去選美。但為甚麼,她就是要這個樣子?」張心蘭跟韓薇耳語著。
「她那個樣子可以去選美,那我和妳豈不是可以去參選環球小姐了?她那模樣,就像個勾引別人丈夫的狐狸精,看見了就想吐。」她作了嘔吐狀,又刻意把聲調提高,好讓蘇小博聽得清清楚楚。
張心蘭尷尬地別過臉去扮作不認識韓薇,可是剛好看到蘇小博宛如聽不見一樣,繼續跟任天翔絲絲細語。
「有甚麼事嗎?」張心蘭盯著任天翔盯得太入神,到她發覺時,原來他已經問了她兩次。
「沒甚麼。」張心蘭趕緊轉個頭看著講師,左手順勢把頭髮輕輕的圈在耳背,扮作專心的聽課。
「還說沒甚麼,頰兒都紅得像蘋果一樣了。」韓薇噗嗤的笑了出來。
還好這一句就只有張心蘭聽得到。
熬過三個小時沉悶的翻譯理論課後,距離下一堂課還有五個小時。
所以今天是每星期一次的「天地堂」。(筆者按︰大學的上課時間表並不如中學般緊密,一日內可能只有一兩節導修課或大課甚至乎沒有課堂。有時候兩課之間時間會相隔達數小時之久,由於兩課之間「一天一地」,這種情況就被稱為天地堂。)
韓薇說要沖走剛才的悶氣,便提出到卡拉OK解悶。
「謝謝。」唱完王菲的〝蝴蝶〞後,受到鼓掌的張心蘭怯怯羞羞地放下了麥克風。
張心蘭本以為只有她跟韓薇兩個,誰不知韓薇說只有兩個人實在不夠好玩,所以多邀了幾個同學。
在一間狹隘的密室裡,張心蘭坐在最左邊,右邊的是韓薇,然後是不知在哪跑來的尤有、死命黏著任天翔的蘇小博和被蘇小博死命黏著的任天翔。
「今天很榮幸邀請到各位出席這次的聚會,現在趁這個難得的機會,請大家介紹一下自己。」韓薇右手拿著麥克風,左手摸著肚子,把自己當成一位司儀。
但當張心蘭聽到要介紹自己時,心裡突然涼了一下。
「首先由我來好了,大家好,我叫韓薇是因為在我出生時,家境十分清貧,老爸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他說我要一輩子都不要忘記,我出身於寒微,希望我能發憤圖強,好讓自己不再寒微。現在我已履行了爸爸對我寄予厚望的一小部份,就是可以擠身於大學裡,跟大家一起向理想邁進,而我的志願是希望能當一個出色的文學翻譯家。謝謝!」
受到熱烈的鼓掌後,韓薇輕輕彎腰鞠躬,再施施然的坐下。
「我叫蘇小博,但我並不知道這名字的由來。至於我將來的夢想,是嫁給一個有財勢兼帥氣的好男人。謝謝!」蘇小博突然的發言,令大家瞠目張口,隨後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尤有為了打破窒悶的氣氛,便出了道謎題給我們猜。謎面是〝媽媽陣痛生產之後〞猜一揭後語。
喜極而泣?
痛澈心脾?
痛不欲生?
長痛不如短痛?
午夜夢迴?
誰能無過?
「痛定思過?」經過他們一輪瞎扯成語之後,尤有說張心蘭這句比較接近答案。
……
「猶有餘悸!」韓薇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的說。
「答對了!」尤有拍手而說。「我媽就是因為把生我了之後猶有餘悸,所以她把我的名字鬧著玩,並改作尤有,正好她丈夫姓尤。」
「而且生育的陣痛令她放棄了多年來的夢想。」尤有續道。
「甚麼夢想?」韓薇蹙眉說。
「就是集滿一套十二生肖的孩子。」
突然一陣的爆笑聲在房間內迴響著,他們拍桌的拍桌,拍大腿的拍大腿,張心蘭只是用雙手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而我媽都在叫我小悸,她說叫〝小有〞不好,少有少有,不太吉利。」
他一本正經的說,而張心蘭的肚子痛得令她倒在長椅上,一笑不起。
「當我每次講完這個故事給朋友聽之後,他們都會改口叫我做小悸。」他聳一聳肩,一臉無奈的說。
當服務生進來收拾碗碟時,他們四個都已倒下,只剩下尤有……不,小悸還在高歌。
當小悸高哼完三首歌之後,韓薇推了一支麥克風給任天翔,要他繼續自我介紹。他猶豫了一會便開始說︰
「我叫任天翔,並不是因為我爸的名字叫任天堂….」
「這笑話不好笑。」小悸脫口而出。
「你懂甚麼!這叫幽默,跟你的爛笑話截然不同!」蘇小博不甘示弱的回嘴。
「咳咳….而是爸爸希望我能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際,有著鴻鵠之志。小時候,我的興趣是打足球,喜歡的顏色是淡藍色。小學時,住在又一村花園6號,並在交叉圈紀念小學唸書,小六時因某些事而去了美國,一個月後才回到香港唸中學。」任天翔一邊說著,雙眼時不時瞟向張心蘭那裡。
「那你是為了甚麼事才要去美國的?」蘇小博打斷了他的發言,關切的看著他。
「因為……這不能說喔。」任天翔無奈地對她笑了一笑。
在張心蘭沉思之際,不知不覺間,手中拿著了麥克風,韓薇用手肘輕碰了她一下。
張心蘭趕緊的站起來︰
「我……我叫張心蘭……」
後面的說話都哽在她的喉嚨裡,渙散的目光停留在帶著尾巴的麥克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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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得到我的名字是代表些甚麼嗎?」小學四年級時,在學校的某一個小休,小女生坐在石凳上問道。
「猜不到喔。」小男生歪著他小小的頭顱說。
「我的名字,是以花名來取的,花語是〝隱藏的愛〞。因為媽媽很喜歡花,所以,替我取了這個名字。」
「那你呢,你的名字有甚麼意思的嗎?」小女生接著問。
「爸爸希望我可以像鳥兒一樣翱翔天際,出人頭地。但其實我比較喜歡像蝴蝶一樣,自在的悠翔於花間。」
「是嗎。如果你是蝴蝶,那麼,我便是你所說的花了。」小女生莞爾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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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薇拉一拉張心蘭的衣角,張心蘭頓時回過神來。
「我叫張心蘭,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鋼琴家。」她徐徐道。
說罷,大家倒抽了一口氣,為她那偉大的夢想而驚嘆,而任天翔則征征地看著她。
「為甚麼妳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那為甚麼不進音樂學院啊?以妳的鋼琴技術,足以考進國外的音樂學院啊!!!」良久,韓薇激動地搖著張心蘭的雙肩喊著。
「因為,我想跟妳一起畢業嘛。」張心蘭輕輕的一笑。
韓薇楞了一楞。
「傻瓜!」說罷,韓薇把臉兒埋在雙手中。
下午的課完結後,小悸一直擔心著韓薇,並試著用各種不同的笑話逗她開心。
直到張心蘭說把她送回家之後,小悸才一臉不安的揮手而去。
而任天翔則一早被蘇小博拉著,硬要他送自己回家。
「看來,小悸也滿關心妳的。」在回韓薇家的路上,張心蘭半笑著說。
「我說!妳這個人總是這個樣子,只會替別人著想,也不想想自己!做甚麼事都慢人半個拍子,又容易給人佔便宜,一直都讓人放心不下的。」韓薇皺著眉嘮嘮叨叨地嘀咕著。
「世界上,儘管只有妳一個,不嫌我慢,儘管只有妳一個,不會佔我的便宜,這就夠了。」張心蘭彎著雙眼道。
「拜託……上輩子妳欠了我不成嗎?」
張心蘭咯咯的笑了幾聲。
韓薇把頭靠在張心蘭的肩上,邊走邊挽著張心蘭的手臂。
韓薇回到家後,張心蘭這才踱步回家。
她正在回想剛才的說話時,突然看見一個人影站在回家時必經的那個拐角。
任天翔帶著一臉傻笑直直的站在那裡。
他們駐足相視了一會,任天翔才開口道︰
「我……真巧呢,在這遇見妳。哈哈……」他搔了搔頭。
張心蘭看見他的窘態,忍不住噗嗤一聲,發出了像銀鈴般的笑聲,而他亦尷尬的笑了笑。
「賞面一起去喝點東西嗎?」任天翔輕笑道。
「嗯。」張心蘭輕輕的點頭,微笑。
他們進了一間台式餐廳裡,任天翔點了杯青蘋果綠茶,順道替張心蘭點了杯〝隨便〞。
這是張心蘭第一次來到這種餐廳喝茶,所以張心蘭讓任天翔替她拿主意,隨便甚麼也可以。然後,一杯〝隨便〞就放在她的跟前。
「妳第一次喝這東西吧?這杯叫〝隨便〞,就是因為調校師隨便混了一些東西進去,所以每次點這種飲品時,都會有不同的味道。」任天翔細心地為張心蘭解釋了一遍。
張心蘭覺得這杯〝隨便〞的味道還不錯,甜甜的,還帶有少許薄荷的清香。
在張心蘭細細品嚐這杯〝隨便〞時,任天翔不停地說天談地攀東扯西的。
而張心蘭的右手則拿著飲管一邊攪動這杯不知混了甚麼的飲品,左手一邊托著腮,靜心聆聽著他所細訴的每一件事情。
「我的臉上有甚麼嗎?妳一直都盯著我看。」任天翔把視線移向在他右邊的落地玻璃上,看著自己的倒影。
「沒甚麼,我在認真的,聽你說事情罷了。」張心蘭把羞紅了的臉稍稍往下移,目光停在給她掐扁了的飲管上。
「不瞞妳說,其實妳跟我以前認識的一位朋友很相似,無論名字、聲音、感覺……,但偏偏妳就不是她……」他左手托著下巴,呆呆的看著窗外的街景。
「我的樣子,也跟她,相似嗎?」張心蘭淡淡地說。
他的回答,就只有無奈的一笑。
張心蘭回到家後,腦海一片空白,無力地趴在床上,她的眼睛無意間又飄去了藍點紫斑蝶的身上,蝴蝶下面有幾行小小的字,她默默地唸著已然唸了千萬遍的詩句︰
我輕輕的悠翔著,在絢爛的花兒間。
屬於我的花,是妳。
屬於你的蝴蝶,是我。
我並不會腐化,
因為我是妳的蝴蝶。
2009-2-9 15:58
米姬
(三)
過了幾天,到了星期四,張心蘭這天沒課,所以她一直賴在床上,被媽媽寵慣的她遲遲也不願起床。
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聽著媽媽一邊做家務一邊在哼歌。
她心想︰媽媽現在幸福嗎?幸福得像浸在蜜糖裡嗎?
張心蘭小六時,她的媽媽跟爸爸離婚後,媽媽帶著她嫁給了別人。
媽媽跟她說其實爸爸是一個好爸爸,只是他們的感情上出現了問題,所以再也不能一起生活,但這並不是因為爸爸欺負了媽媽。
她的媽媽嫁給了那個叔叔之後,直到現在媽媽也過得很幸福。
張心蘭沒有怪責過任何人,也沒有怪責叔叔間接讓媽媽和爸爸分開,因為她從小就明白到感情是雙向的。
但張心蘭不曾稱叔叔為爸爸,不是因為他待她不好,只是她始終認為她就只有一個爸爸。
媽媽跟爸爸離婚後,爸爸旋即賣了舊家,往英國發展他的業務。
之後張心蘭跟爸爸一直都有書信來往,而每年他都會抽一點時間回來跟她們小聚一番。
張心蘭的雙眼習慣性地往蝴蝶的方向那裡遊,但她頓時把目光僵住,硬把視線拉回下來。
她起床後甩一甩頭,把因賴床太久而導致的暈眩感甩掉,順道把雜沓的心情摔開。
吃過早餐後,她去了書店找找看有沒有新發行的琴譜,順道買一本媽媽拜託她買的烹飪書。
在書店裡,滿手琴譜的她,在一排排書架之間穿梭,尋找著那本烹飪書。
大半天後,她停在一排屬於烹飪專欄的書架前,翹首掃看了一遍,終於找到那本〝甜在心頭〞的烹飪書。
由於它擺放在最高的那排書架上,而附近又找不到任何的踏腳凳,所以她只好盡了全身的力量拈著腳,伸著右手把書給取下來。
正當她用兩指把書給拈了出來之後,不料手指一軟,〝甜在心頭〞便砸到她的頭殼來,再掉到地上。她一痛,就以雙手抱頭,而所有的琴譜撒滿一地。
噗嗤一聲,從她的耳後傳來。回首一看,任天翔正在反手掩著嘴偷笑。
在他感到張心蘭的一絲絲寒氣後,連忙蹲下去拾起滿地的書本。
「對不起呢,我正想過去幫妳取下那本書時,已經來不及了。」他的笑意還未減退。
張心蘭漲紅了臉,扭頭便走向結賬處,任天翔則拿著她的書,快步跟在她的後面。
「妳的夢想真的是成為鋼琴家嗎?我跟妳提過的那個朋友,她也想成為鋼琴家呢。」他邊看著書店職員輸入價錢邊道。
「是嗎。」張心蘭悠然的應道。
結賬後,他們正想踏出書店之際,一把熟悉的聲音把他們拉回店裡。
「天翔,真巧呢。」蘇小博嫣然一笑,完全沒把張心蘭放在眼內,然後向著他們走過去,並一手牽著任天翔,硬拉著人家要陪她逛街。
正當他們爭持不下的時候,張心蘭的手,忽然拉住了任天翔的衣角。
他們楞了一楞,頓時停止了所有拉扯的動作。
而張心蘭亦被自己的舉動給嚇了一下,連忙收回手,說了一聲對不起,便踉蹌的逃開。
張心蘭小步跑開後,任天翔似乎爭脫了蘇小博的魔爪,朝著她的方向追過去,他沒兩三步就追及了她,任天翔一手拉著她的手臂,張心蘭不得已停了下來,但仍面向著前方。
「我送妳回家好嗎?」他溫婉的問。
張心蘭輕輕搖了搖低著的頭,回眸向他報以一笑。
那帶著一點點哀懇的微笑,讓他隨即像觸了電一樣,把手鬆開。
2009-2-9 15:58
米姬
(四)
翌日,因為張心蘭要上早課,所以她一大早爬了起床。
她的叔叔笑說著,怎麼會有隻大熊貓跟他們一起吃早餐。
雖然他的笑話很冷,但張心蘭亦陪著他一起笑。
其實叔叔一直都很關心她,只是他不太懂得表達。
這麼多年來,他都給了張心蘭無私的父愛,她一直都很感激他,可是她未曾叫過他一聲爸爸。
「叔叔。」
「嗯?怎麼了熊貓小姐。」
「我可以,做你的熊貓寶寶嗎?」
叔叔怔了一下,然後燦爛地笑著說︰「這還用問嗎?妳一直也是喔!」
張心蘭亦回他一個微笑,內心暖烘烘的。
時間尚早,所以張心蘭在附近信步而行。因為她從沒有散步的習慣,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也不太清楚附近的環境。雙腳不經意地往任天翔回家的方向走去,心想順道看一下他一直生活的地方也無妨。
走著走著,忽然花香撲鼻,張心蘭猛吸鼻子,像小狗一樣到處找著香氣的源頭。
循著花香的軌跡,來到了某戶人家的門外。
透過竹籬笆望進去,眼前的光境頓時震懾著她的靈魂,不同種類的文心蘭遍滿整個花園。
白仙女文心蘭、巴比龍文心蘭、香水文心蘭、野貓文心蘭、蜜糖文心蘭……
張心蘭看得都痴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看了看手錶,才發現快遲到了,所以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這個文心蘭園,趕緊腳步踏上回校的路。
回到大學的演講廳,張心蘭遠遠的看見了韓薇跟小悸在竊竊私語,小聲說大聲笑。
他們看見張心蘭後,便迅速地各自各回坐位。
「真好呢,有情人終成眷屬。」張心蘭坐下後,隨即說道。
「妳說天翔跟蘇小博嗎?到現在他們連人影也看不到半個。」
昨天張心蘭回到家後,就一五一十地把書店一役告訴了給韓薇,她這話顯然是帶有刺的。
張心蘭環視了一下,的確,找不到他們的身影。
「不是他們,我說妳跟小悸。」張心蘭不理她的弦外之音,淡淡地說。
張心蘭原以為韓薇會極力的反駁再而挖苦她一番,因為小悸壓根兒就不是韓薇喜歡的類型。
小悸是屬於健康寶寶的類型,陽光膚色的他,個子並不高,他只比韓薇僅僅高出半顆頭,所以並不能如韓薇所願般,像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然而,韓薇甚麼也沒有說,只是低著羞紅了的臉,猛盯著筆記。
張心蘭看見此情此景,露出了一副驚訝於她竟然也會有含羞答答時候的表情。
韓薇看見張心蘭那複雜的表情後,用手肘輕碰了她一下。
張心蘭心想這個旖旎的嬌姿,定必會迷倒不少痴男吧。
趁著小休的空檔,張心蘭拉著韓薇走出演講廳,在小花園裡的石凳上一塊兒坐下。
張心蘭等不及韓薇開口,便直接切入了主題。
「妳喜歡小悸嗎?小悸也喜歡妳嗎?你們交往了沒有?」張心蘭難得以正常人的速度問著。
「我想…我是…喜歡他吧……」韓薇難得以比正常人慢了半拍的速度說著。
雖然韓薇沒有答其餘的問題,但張心蘭已猜得到答案。
「我想,妳是真的喜歡他吧。因為,認識了妳這麼久,第一次,看見妳這個樣子。但事實,妳並不知道,他是否,也一樣喜歡著妳,更不用說交往了。」張心蘭自信滿滿的揚起下巴說。
「妳何時放了一條間諜毛毛蟲在我的肚子裡的?」韓薇張著圓嘴說。
「將來,我便要把那條毛毛蟲撤走,好讓小悸的蟲蟲大軍,進駐了。」張心蘭賊賊的笑了一下。
「妳的咀巴何時變得那麼壞?」韓薇尖著嗓子,激動得跳了起來。
說罷,她們同時爆笑了開來。
回到演講廳,任天翔好端端地坐在他的坐位上,原來他今早因為睡過頭以致遲到,而蘇小博仍未見其蹤影。
此時,韓薇反將張心蘭一軍,說道︰
「看來一山真的不能藏二虎呢。」她半笑著說。
2009-2-9 15:59
米姬
(五)
十月,正是洋人的鬼節。他們一行五人,在某個星期五的晚上,到了海馬公園感受一下萬聖節的氣氛。
在這個月份的海馬公園裡,無論你身處何方,也都可能隨時被妖魔鬼怪給嚇破膽。
一路上,他們都只聽到蘇小博的尖叫聲以及撒嬌聲。
經過書店一役後,蘇小博看見張心蘭跟任天翔沒有任何進一步的發展,所以踴躍的參加了這次驚嚇之旅,從而增進她和任天翔的感情。
他們生怕虧本似的,除了參觀海洋館、鯊魚館及探望一下養在深閨的安安及佳佳,還玩遍了所有遊樂設施,玩得腦袋也昏昏眩眩。
而張心蘭、韓薇和小悸每遇見鬼怪,都會把他們拉過來一起拍合照,甚至連鬼屋裡的妖魔也不能幸免。直至鬼怪們一看見他們就掉頭逃開,他們才肯罷手。
看完海洋劇場的表演後,因為他們一伙人被人潮沖散,所以張心蘭只好徐徐的踱著步,找找其他同伴的身影。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蝴蝶屋,身處在萬千飛舞的彩蝶之中,她直覺得滿新鮮的。
張心蘭倚在欄杆,眼睛不期然的在尋找著,屬於她蝴蝶。
忽然,她感到放在欄杆的手癢癢的,低頭一看,原來有一隻藍點紫斑蝶站在她的手背上。
張心蘭輕輕的把手提到面前,剛好與眼睛成一直線,並細賞著這色彩斑斕的蝴蝶。
細看下,這斑蝶的翅膀比在她家的略為小一點,藍色的斑紋也比較淡了一點,但翅膀上仍佈滿像繁星一樣的白色小點。
斑蝶恢復體力後,輕輕的揮動翅膀,翅面頓時泛起耀眼的紫藍色。
「小蘭……」
張心蘭被這輕得幾乎耳聽不到的聲音吸引著,回首看見了任天翔正站在不遠處。
他張開半口,卻欲言又止,並立即甩一甩頭,緩緩的向著她走過去。
「我小時候,很怕會飛的昆蟲,但唯獨蝴蝶,我偏愛而不怕,尤其是藍點紫斑蝶。」張心蘭面上帶著笑意說著,眼睛亦隨著剛飛溜了的藍點紫斑蝶而遊動。
任天翔默默的站在她的身邊,生怕會驚擾了她的凝思。
2009-2-9 15:59
米姬
(六)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到了十二月,到了他們生死存亡之際,考試也。
大家抱著不想retake的心態,全力衝刺中,兒女私情之事,都一一拋諸腦後。
還好,這個考試期在聖誕節假之前完結,不然,他們都要過一個半死不活的聖誕節。
在考試的最後一日,小悸提議一起去吃個晚飯,慶祝脫離苦海。
「對不起呢,我約了其他朋友,不能陪你們。」張心蘭假惺惺的說。
「妳還不是只有我一個朋友麼,哪來其他朋友了!」韓薇漲紅了臉,指著自己的鼻子說。
張心蘭並沒有理會韓薇的跺腳兼叫囂,一個勁兒溜了開去。
而任天翔一看便即明瞭張心蘭的用意,也忙著說要回家。
至於蘇小博,當然繼續黏著任天翔。
其實張心蘭早已約定了叔叔跟媽媽一起出外吃晚飯,慶祝考試順利完結。
當她剛步出校園就看見叔叔已把車子停泊在大學門外。
她正想打開車門之際,叔叔下了車並問道︰「這兩位是妳的同學嗎?心蘭。」
她這才知道,任天翔和蘇小博原來一直跟在她的身後。
「對喔,這位是任天翔,這位是蘇小博。」
「這是我的爸爸。」張心蘭轉個頭向著他們介紹。
說罷,叔叔的眼裡頓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連忙拉著他們上車,硬要送他們一程。
叔叔發動了車子的引擎後,一邊駕著車,一邊看著倒後鏡,問他們要去哪。
「天翔去哪,我便去哪。」蘇小博臉紅不羞地說。
「我要回家跟家人吃晚飯,伯父麻煩您了。」然後任天翔繼續跟叔叔說讓他在那個離家不遠的拐角處下車就可以了。
「咦!不就是在我們家附近嗎?那就好辦了。」叔叔笑著回應道。
「嗯,我們很多時候,還會在上學途中遇見呢。」任天翔看著張心蘭的後腦勺說。
「甚麼?為甚麼我都不知道你們常常一起上學的?」蘇小博的尖叫聲在窄窄的車箱內迴響著。
叔叔趁著停車等候紅燈轉綠燈的空檔,靠過去坐在身旁的張心蘭,輕聲道︰
「他們在交往嗎?妳不會是第三者吧?」叔叔憂心地問道。
叔叔瞥見了張心蘭冒著火的眼睛後,趕緊坐直身子再轉個話題。
「……嗯,不如我放一些音樂吧,哈哈……」
晚飯後,張心蘭用了貝多芬那令人熱血沸騰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舒緩一下情緒,一來要補回因考試給佔了的練習時間,二來把最近的事情所帶來的壓力轟開。
她揚起不停在交錯的左右手,激昂地在琴鍵上敲起了震撼心弦的樂章。
抑揚頓挫的音韻牽引著她的靈魂,渾然忘我地與音符交融在一起。
雖然現在天色已晚,但這鋼琴室的隔音設備非常一流,所以絕不會吵到隔鄰。
鋼琴室內,有好幾幅名音樂家的油畫掛了在白色的牆壁上。在畫裡的貝多芬、柴可夫斯基、海頓、舒伯特等,他們可以透過一塊寬敞的落地隔音玻璃,欣賞到室外那正在翻騰的海浪,這能幫忙舒解一下困在畫中的鬱悶。而鋼琴室真正的主人 ── 一部的黑色三角鋼琴,正意氣風發地佇立在房間中央。
他們剛搬進這裡時,因為某些事情把張心蘭的心弄垮了,足足一年也不能重新振作起來,就像一朵枯萎了的花一樣。叔叔便施展渾身解數,務求讓她能重展笑顏。
叔叔曾對她許下承諾,不管花多少錢,也會給她弄一間設備完善的鋼琴室,好讓她能夠盡情地彈奏樂曲。
鋼琴室完成後,張心蘭每晚都藉著彈琴來抒發情緒,久而久之,她才回復到以前的樣子。
叔叔跟媽媽也就鬆了一口氣。
當時,叔叔跟張心蘭溫柔地說︰「妳生命中的蝴蝶雖然消失了,但還有我跟媽媽能給妳這朵花兒灌水施肥喔,請妳以後能為我們開得更燦爛動人。」
叔叔那慈祥的聲音,現在還仿如在張心蘭的耳邊縈繞著。
第二天一大早,韓薇撥了通電話給張心蘭,並著她出來見個面。
她們走進那間張心蘭跟任天翔來過的台式餐廳裡,韓薇點了杯珍珠奶茶,而張心蘭又點了杯〝隨便〞。這次,〝隨便〞的味道變得有點兒酸溜溜的,但喝了半杯後,淡淡的甜味沾滿了舌頭。
「妳昨晚沒有睡好嗎?怎麼這個樣子的?」韓薇皺著眉頭。
張心蘭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並讓韓薇告訴自己劇情的後續。
「昨天,他只是送了這瓶裝滿糖果的東西給我!」韓薇從袋子裡掏出了一罐玻璃瓶,狠狠的放到枱上,〝啪〞的一聲,令剛經過的侍應生嚇了一跳。
玻璃瓶裡面載滿了一顆顆獨立包裝的糖果,每顆糖果的左右兩邊分別被扭了耳朵出來。
「他要我每天最少吃一顆,並不要問原因。」韓薇悻悻然道。
「這裡面,可能隱藏了,甚麼意思的吧,妳就聽他的好了。」張心蘭笑著說,並輕輕的推回那玻璃瓶給韓薇,韓薇噘著小嘴把玻璃瓶放回袋子裡。
隨後,她們談論了一下在聖誕節長假裡,應該安排一些甚麼樣的節目。
2009-2-9 15:59
米姬
(七)
每逢聖誕節,張心蘭的爸爸都會回來探她們,而張心蘭家裡的雜物房也都充塞著他每年所送的禮物。當然,今年亦不例外。
在這個聖誕節裡,張心蘭準備了一雙溫暖牌毛織手套給爸爸,因為他的手套早已被毛毛蟲給蛀了幾個大洞。
而送給叔叔的禮物,是一條溫暖牌毛織圍巾,上面還附有一隻熊貓寶寶的圖樣。
每天,他都會高高興興的圍著它上班去。
到了聖誕節當天,張心蘭原本跟韓薇約定了與爸爸媽媽一起到茶樓喝唐茶,但韓薇卻臨時有別的事不能來,所以,張心蘭他們一行三人到了茶樓聚天倫。
到了黃昏時份,叔叔駕著車子,把媽媽跟一大堆禮物一起載回家,而張心蘭就跟爸爸四處閒逛。
每年,她就只有這麼的一點點時間可以跟爸爸小聚,她當然抓緊機會,撒著嬌帶爸爸到處遊玩。
在冰冷的街道上,爸爸的體溫從臂彎傳了過去張心蘭的身上,她緊緊的摟著他厚厚的手臂,生怕會失去了他似的,而且她在爸爸的面前就像小孩子一樣,東指指西看看,拉著爸爸到處跑。
晚上,他們走進一所大型商場裡,打算買一些禮物送給爸爸的太太及孩子們。
當他們正想進去一間運動店時,張心蘭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給懾住。
任天翔剛從店內步出來時,被他們碰個正著。
三個人僵在運動店門口,相視了一會,爸爸突然 〝啊〞 了一聲,好像發現了熟人。
張心蘭看見任天翔驚訝地盯著爸爸看,她便突然猛拉著爸爸逃開了那裡。
爸爸一臉茫然的被張心蘭拉著跑,卻沒有加以阻止,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背後。
走出了商場後,爸爸看著張心蘭的背影說︰「他就是那個…..」
她背著爸爸點了點頭。
「是嗎…..」爸爸低頭皺眉說。
晚上十時許,爸爸送了張心蘭回家,並跟她說會多留幾天,讓她每天也要帶他去遊玩。
他們站在寒風絲絲的大門外,爸爸輕輕撫了她的頭頂幾下,並溫柔地笑著說︰「英國那邊的家,隨時歡迎妳來住。」
他的笑容,已然溫暖著被凍結了的心。
2009-2-9 15:59
米姬
(八)
過了幾天,張心蘭約了韓薇到那間台式餐廳裡見面。
她點了杯〝隨便〞後,並靜靜地等候著韓薇。
她喝著喝著,帶點酸溜溜的味道,又有點澀澀的苦味。
張心蘭習慣性地選了落地窗邊的位置,右手拿著飲管攪動飲品,左手微微托腮,渙散的目光停留在街道的人影上。
門把上鈴鐺的叮叮聲吸引了張心蘭的注意,抬頭看見了韓薇春風滿面的走過來。
韓薇連忙點了杯荔枝玉露後,故作神秘的問︰
「妳猜得到那瓶糖果有甚麼意思嗎?」
「不會是,下了蠱毒吧?吃了糖果後,就不能變心,要不然,便腸穿肚爛。」
張心蘭語音未落地,韓薇馬上舉起左手,手背向她那邊照過來。
一枚閃亮亮的戒指,正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他讓我每天最少吃一顆糖果,是別有用意的。我每天也吃個幾顆來,為的是盡快把它們吃完,看看有甚麼乾坤。」她得意的再看看那隻戒指,面上堆滿笑容繼續道︰「在平安夜那天晚上,我吃過飯後,隨手掏了一顆糖果出來,怎料原來那是一枚裹著糖果紙的戒指。」
韓薇又笑說著她怎樣捉弄小悸,她說當她看見戒指時,便滿懷興意的撥了通電話給小悸,說著為甚麼吃完整瓶糖果也沒有東西跑出來之類的,把小悸嚇個半死。
隨後她又因為不忍再令小悸難受,才向他道出真相云云。
「其後,我才發現在那糖果紙上,寫著〝請把熱水倒進玻璃瓶內 �〞」
韓薇向店員要了一杯熱開水,把水倒進了玻璃瓶後,瓶身漸漸出現了一些模糊的字樣,慢慢地變得清晰,看真一點,原來是一首詩︰
猶似茫茫夢中尋,
舒頭問月何處有,
寒夜冷冷難獨眠,
俛首靜候至熹微。
「猜到這首詩有甚麼特別嗎?」韓薇期待的問著。
張心蘭在心裡默唸了幾遍,才發現了小悸的心意。
原來小悸一直都在尋找他所愛的人,但每次也只能在夢裡茫茫然的尋找著。雖然深瞭月亮不能給他答案,但也只能這樣做。夜闌人靜令他倍感難受,只好眼睜睜的待到天明。
四句裡的第一句句首、第二句句尾、第三句句首及第四句句尾,都有他們名字的諧音︰
猶有、寒微;尤有、韓薇。
他對韓薇的愛意在這首詩裡表露無遺。
看著看著,又令張心蘭憶起在藍點紫斑蝶下面,那幾行小小的字……
我輕輕的悠翔著,在絢爛的花兒間。
屬於我的花,是妳。
屬於你的蝴蝶,是我。
我並不會腐化,
因為我是妳的蝴蝶。
20.10.1996 任天翔
一行溫熱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滑到臉龐上。
這令韓薇嚇得花容失色,忙著問張心蘭是否因為她終於找到如意情郎而感動過度。
張心蘭笑著輕輕的搖了搖頭。
「是關於天翔嗎?」待得張心蘭冷靜一點兒後,韓薇問道。
「妳真的是很喜歡他吧……」韓薇斂眉接著說。
雖然張心蘭不曾把她的心事告訴給韓薇,可是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又怎會猜不透對方的心?
「我怎麼會不喜歡他?在我的世界裡,都是以他為中心,轉著的。」張心蘭突然的發言,嚇了韓薇一跳。
「我可以不愛他嗎?我愛他,沒有了他的世界,我會活不成。但是,我的心,已碎得,不能再碎了……」張心蘭低頭抓著衣服的前襟,她激動地但又帶著點冷靜的聲音說著,可是淚水卻不曾停止過。
韓薇瞠視著張心蘭,她料不到張心蘭會如此深愛著一個只認識了三個月的人。
「我會到英國,聖三一音樂院,留學。」良久,張心蘭打破了死寂的氣氛。
「甚麼?何時?」韓薇睜圓著眼,差點兒站了起身。
「今天。」
韓薇倒抽一口氣,跌靠在椅背上,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張心蘭,她這時才發現到地上的行李。
張心蘭向韓薇道歉說不能跟她一起畢業後,在背包裡掏了一本日記出來,交給韓薇。
「日記,是給妳看的。始終,我不能瞞著妳,一輩子吧。還有......這片書籤送給妳。」
張心蘭微笑著打開日記的最後一頁,取出了一片書籤,交到韓薇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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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妳找姓任的一家嗎?他們前天去外國了。」住在小男生家隔壁的嬸嬸說。
在小六暑假開始了的第三天,小女生到小男生的家找他。
「外國?」
「對喔,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來。」
聽罷,小女生拿著一片書籤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2009-2-9 15:59
米姬
(九)
2005年9月5日(星期一) 天晴
蝴蝶再次飛進了我的生命。我一直等待著的蝴蝶,再次回到我的世界來。
他的聲音,震懾了我的心靈,腦裡剎時湧起千言萬語想跟他說。
但是,他久別相逢的第一句話,令我那原本佈滿裂痕的心,嚓地一聲,再次碎掉。
他真的把我忘掉了嗎?
我們深厚的感情從小一就開始了,他就像我生命中的水份一樣,不可或缺。
每天一點一點的在我身上灌溉,令我這朵花兒日益生輝。
在小六的暑假,得知他到了國外後,我便到處打聽他的消息,任何線索也不放過,爸爸、媽媽跟叔叔也不斷的協助我。但升上中學後,小翔的消息就更難得到。
我的心力隨著時間而消減,其後整整一年,我也不能從悲傷中步出來,每天都沉溺在他的片言隻語、天真爛漫的動作跟表情中,漸漸的步向凋零。
今天,看見他駐足在那裡凝望著我的舊房子時,那憂傷的背影,令我立時想衝過去,擁著他,告訴他,我就在這裡。
但心臟清脆的碎裂聲,立時把我冷卻下來。
我怕,若然我再多走一步,會被連根拔起,連拾起心臟碎片的機會也沒有。
我怕,他又會像以前一樣,突然從我的身邊消失……
2005年10月3日(星期一) 天晴
藍點紫斑蝶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從那時起,蝴蝶便一直被掛在牆上。
每天珍惜地打理著牠、凝望著牠,看著牠就好比看見他一樣,心裡泛起絲絲暖意。
直到他消失的那天起,我就沒有再多看蝴蝶一眼,但我依舊把牠掛在牆上。
等待著有一天,牠能衝破掛框的玻璃,領著我到他的身邊去。
我愛鋼琴,但我更愛他。
他曾跟我說,他將來要成為一個出色的傳譯員,所以我選讀了一間翻譯系最出色的大學。
我一直等待著他的出現,把埋在泥沼裡的我救出來。
然而我的等待終於得到回報了,可是他的回報卻令我埋得更深,喘一口氣也感困難。
所以我只能深陷在泥土裡,翹首看著正在飛舞的蝴蝶。
但蝴蝶從來也沒有低頭瞥一眼,繼續不斷的盤繞著,繼續尋找著屬於牠的花兒。
雖然我們的距離,就只有一步只隔,但是不能觸碰,就像雪花一樣,稍微碰一下也會立即溶化掉。
2005年10月7日(星期五) 晴天
原來一直在製造隔閡的人,是我。那麼簡單的一句話,便打開了多年來的心結。
看見叔叔充滿欣慰的笑容時,我便明白,他同樣也是我的爸爸。
在小六的暑假,搬離了那個家之後,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文心蘭。
而是叔叔的熊貓寶寶,張心蘭。
明白過後,心情舒暢的在閒晃,不經意地發現了一個充滿花朵的小花園,那些醉人的花朵就跟我小時候的名字一樣。
蘭花都不易照料,但滿園的蘭花,每朵也開得很燦爛,必定花了不少心血。
所以花園的主人一定很愛很愛很愛……文心蘭……
2005年10月21日(星期五) 陰天
在蝴蝶屋裡,尋找著屬於我的蝴蝶的身影,默禱著如果找得到的話,希望他能變回以前的他,跟我一起說說笑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我也不介意他一邊聽我彈琴一邊打瞌睡,只要他別再離開我。
聽見他的呼喚後,那一刻還以為他終於都記得我了,可是之後他卻一句話也沒再說。
這才明白到,那隻站在我手上的蝴蝶,根本不是屬於我的。
2005年12月25日(星期一) 雨天
他雖然把我忘記了,但他也同樣地把爸爸忘掉了嗎?
我害怕他會認得爸爸,但我又怕他也忘了爸爸,所以我選擇了逃避,逃回被淚水沾濕了的泥土裡。可能我已習慣被自己的淚水灌溉,脆弱的根部不能再次承受任何的風雨。
天空會下雨,是因為天空穿了一個洞,而女媧就用五彩石把洞修補起來,而形成了彩虹。
當人的心穿了洞時,因為心臟裡面沒有水,只有血,所以也只會淌血。
若果太久了也沒有人修補淌著血的心,那麼心便會死。
爸爸的一句話,就像一團棉花一樣,勉強止住了血,但血仍逐小逐小的滲出來……
2009-2-9 16:00
米姬
(十)
任天翔把日記合上後,韓薇便把一片書籤放到他的跟前。
書籤上有一朵製乾了的蜜糖文心蘭,下面有幾行小小的字︰
我悠悠的佇立著,在奪目的蝴蝶下。
屬於我的蝴蝶,是你。
屬於你的花,是我。
我並不會腐化,
因為我是你的文心蘭。
13.7.1998 文心蘭
2009-2-9 16:00
米姬
(十一)
過了一個月,張心蘭漸漸習慣了國外的生活。
但時間並沒有讓她把他淡忘,反而讓她對他的思念增加了。
在某一個下午,張心蘭收到一封信。
沒有任何的回郵地址及署名,只有一個字體寫得工整的郵寄地址和一枚印有一只蝴蝶的香港郵票。
打開後,有幾頁信紙蹦了出來,說是一封信但卻更像是一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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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在那個沒有了她的地方,試著在腦子裡尋找她的臉。
一九九八年七月十五日,小六暑假的第一天,我突然暈倒了,經醫生的詳細檢查後,發現了一個腫瘤長在我的腦袋上。醫生說要立即切除,否則再遲一點的話便會演變成惡性腫瘤。父母明白事態嚴重,並不敢有半點怠慢,立即起程飛往美國。
靠著爸爸的名聲,迅速地找到了一位著名的腦外科醫生。直至上機前,我也沒有跟她提起過這件事,因為不想讓她憂心,而且爸爸向我保證暑假完結前就可以回到香港,繼續過正常的生活,所以我便隻字不提的離開了香港,離開了她。
手術結束後,我想不起任何人的臉,差點就把父母嚇壞。雖然我想不起他們的臉,但我憑著他們的聲音及感覺,把他們的樣貌像拼圖一樣,拼上在我記憶中他們的身體上。醫生說,在我腦袋上的腫瘤剛好長在那一片記憶區上面,所以會有這樣的後遺症。在那裡,我受到周全的照料,所以很快康復了過來。離可以見到她的日子越來越近,但我打算將此事埋於深心處。
回到家後,我也記不起鄰居的臉,但跟他們接觸後,很快的再次認得到他們的樣貌。爸爸說我們要搬離市區,好讓我能呼吸多一點新鮮空氣。所以我想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但我更希望能立刻看到她的臉。
當我到了她家的樓下時,我就像平時一樣大叫她的名字,良久,也沒有人回應。有位住在那附近的伯伯跟我說他們在不久前已搬離了。
聽罷,我楞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每天都站在對面的街角等著她,希望她會回來收拾遺漏了的東面,有時站得累了,便蹲下身子來繼續等著。直至搬進了新的住戶,我才打消這個念頭。但直到現在,我都不時站在那裡,看著那個露台,尋找失去了的身影。
每天每天,我都在尋找她,問過了所有認識的同學,他們都不知道她身處何方,因為絕大部份的時間,她都跟我膩在一起,所以她並沒有其他知心的好朋友。回到小學學校,問遍了所有的老師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從那時起,我就經常在街上溜達,希望可以找得到她。到她經常去遊玩的公園,到她常去的書店,到她常站在西餅店的門外。
我記得,在她的露台上,種滿了蜜糖文心蘭。但她常氣我把蘭花都給灌死了,說著不再讓我碰,說我不夠細心。
但在我尋找她的期間,卻學會了栽種文心蘭。不同的文心蘭,生長的習性也不同,厚葉的喜歡溫暖,薄葉的喜歡冷涼,並要用蕨根、苔蘚、火山灰、樹皮塊等盆栽或種植床栽培,春夏秋三季要特別注意施肥和澆水。
她曾經說過,長大後要成為一個鋼琴家。小時候的我經常站在她的露台下,聽著叮叮咚咚的琴聲,我怕會打擾了她,有時一站就站了好幾小時。每次琴聲完結後,她都會從露台上探頭出來,跟我相視而笑。
我沒有音樂的才能,不能入讀任何音樂學院,所以只能選讀一間音樂系最出色的大學。試試能否在那裡碰得到她。
在大學裡的第一個上課日,一個女生坐在演講廳裡最後一排的椅子上,我頓了足,凝視著那個女生,剎那間,我看見了她。我的腿,不能自已的向著那個女生走去,我沒頭沒腦地向她自我介紹了。雖然那個女生的名字跟她是一樣的,可是一個姓張一個姓文……那刻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樣。
每天都想看到那個女生的臉,聽到那個女生的聲音,所以我每天也在那個拐角等著她,就是想多看一點那個女生的臉,多聽一點那個女生的聲音,而我亦不能自制的把那個女生的臉,拼到了她的臉上。為甚麼那個女生不是她……若是她的話,一定不會把我忘掉……是吧?
在那間她常到的書店裡看見了那個女生笨手笨腳的模樣,又讓我想起了她。小時候,她常常無故的在平地上絆倒,倒熱水時又會不小心把手燙傷。有一次,我家進行大掃除,而她亦幫忙著收拾東西。當她抱著一箱雜物準備從樓梯走下去時,一個踏空,連人帶箱的滾了下去。嚇得我媽媽哭了出來,爸爸亦趕緊把她送進醫院,但醫生說她只有一點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當我們仍存有懷疑之際,她卻坐在病床上,傻愣愣的對著我們微笑。
雖然那個女生亦帶有點傻氣,但她卻有著深邃的眼神,有著溫婉而冷靜的聲線,感覺就像久經滄桑一樣,讓人不得不注視著她。在蝴蝶屋裡,那個女生的身影,深深的懾住了我的心魄,那個女生的身上及至每一根髮絲也散發著一種憂鬱的氣味。當那個女生輕輕的提手,凝視著蝴蝶時,我把那個女生又再次代入了她的身上。
我一直也想問那個女生是否就是尋找已久的她,可就是鼓不起勇氣來。可是,在考試完結的那天,那個女生的爸爸駕著車來接她時,我整個人就像掉進谷底裡去,因為那影子那聲音並不屬於文叔叔。
那個女生……原來真的不是她……這讓我消沉了好幾天。
然而直到那天,那天聖誕節突然看見了那個女生跟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我看著那男人時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說不定他是我以前認識的人。當他〝啊〞了一聲後,在我的腦中突然閃過了文叔叔的影子後,我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回想了小時候跟文叔叔見面的情景,可是當我回過神來,猛然一抬頭,他們倆已然不見了蹤影。
當我以為可以不用再漫無止境的尋找下去時,她卻又消失不見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現在我可以停下來歇一歇嗎?在我的文心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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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2-9 16:00
米姬
(十二)
暖暖的淚水,緩緩地順著張心蘭的面頰滑到下巴,再滴到那些秀麗的字體上。忽地,她破涕為笑,咯咯笑了幾聲後,她便開懷大笑,笑著笑著倒了在床上,笑彎了腰。
快笑得岔了氣時,她才抹掉眼角的笑淚。
原來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已然忘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會再次離開她,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是悲劇中的女主角。
她笑她的傻,她白白浪費了跟他相處的時間;她笑她的愚昧,她到處找他的蹤影,原來他一直在她的身邊。為甚麼搬了家之後不回舊家附近逛一圈呢?為甚麼又不在現在的家附近散散步呢?要不然他們早就相遇了。
張心蘭也惱恨自己沒有跟他說那一句話,只要說了,一切誤會也能化解.....就只是因為自己的懦弱,怕他又會從自己的生命裡突然消失,怕再次受到傷害,所以不敢向他承認自己。
躺在床上的張心蘭輕輕一笑,然後把雙手圈在唇邊,向著房間的天花板大喊道︰「我.是.文.心.蘭!」
「我知道!」忽地有人回應大叫道。
她征了一征,迅速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剛才的聲音是從窗戶那邊傳過來的,所以她想也沒想便撲向那早已推開了的窗邊,看見一隻藍點紫斑蝶在窗邊飛舞。
她看著那隻舞動中的藍點紫斑蝶,徐徐的探頭出窗外。
任天翔正咧嘴笑著往上看,而趴在二樓窗邊的張心蘭也對著他莞爾而笑。
藍點紫斑蝶飛進屋內,停在文心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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